厚重的双重帘闭合,近七米高的落地窗失去其优越的采光。
二楼主卧的床上被褥凌乱,地上散着几张糖纸、两个拆开没吃完的饼干包装,以及半板布洛芬。
床的另一侧,地板上有一团模糊的人影。
无光的黑暗吞噬了轮廓,只隐隐看出蜷缩的状态。
季尧面朝着床,双眸空洞虚无地睁着,他面无表情,牙关却像是冷极了似地咯咯打颤。
他已经有八天没有见到邱芜澜。
对比从前,这是个比较常见的数字,邱芜澜出差时间一般在五到十天,季尧早该习惯,但这一次分离产生的躯体反应前所未有严重,自上一次见邱芜澜之后,季尧再没有出过门。
第四天是最严重的,他躺在游戏房里,一动不能动。
整十九个小时,他无法弯曲手指,却能清晰看见天花板上的粉尘颗粒,听见隔音墙里水管中的流水。
起初是熟悉的剧烈头痛,然后是胸闷、心悸,最后是呕吐。
混乱纷繁的生理反应中,他反反复复想起那一天。
那天邱芜澜只是和邱承澜离开了几个小时,告诉他晚上就会回来,可当他再度见到邱芜澜时,她神情复杂地望了会儿自己,从此对他的态度一落千丈。
仅仅只是分开了几个小时,她就将他彻底甩到身后,不许他再度靠近;
现在,他和她分离了整整一周.......
季尧心跳得聒噪刺耳,他捂住耳朵,剧烈的心音却从嘴巴、鼻子里蹦出。
那活生生的脏器律动的感觉,让季尧恐惧心慌,也让他恶心反胃。
他已经接触到了分离焦虑症这一概念,可并不觉得自己列属其中。
被邱芜澜抛弃的担忧有前例和逻辑作支撑,并非妄想,而是推导。
他没有生病,他喜欢姐姐,依赖姐姐全都有迹可循。
从小到大,她是唯一给予他关爱的人,是唯一透过他的身份看见他内在的人,亦是支配他时间、经济、思想,乃至人生轨迹的绝对掌权者。
他当然会因为和姐姐分开而感到难受,这是人之常情,不是疾病,如同失恋后心脏会感到刺痛;破产后大脑会发白、血液会冲顶一样,这是情感波动所导致的正常生理反应。
他很健康,这不是病,只是因为邱芜澜十分重要。
虽然不是病,但影响了生活,季尧也曾试图自救。
他尝试转移注意力,将大量时间花费在游戏、虚拟作品中,比起活着的人,这些由1和0组成的事物更加可控稳定。
他的确是喜欢这些的,屠杀世界所带来的快感能填补压抑空虚的内心,可当游戏结束,一切又回归原点;甚至不需要结束,即便是在最紧张的环节里,邱芜澜的气味、声音都能轻而易举地形成强大干扰。
她像是一台遥控器,除非玩具彻底没电,否则永远听从遥控器的指令。
季尧又想,或许是因为数字和代码到底缺少了人的感情,他于是将目标又转向了鲜活的人类。
在娱乐圈,在季尧身边不乏优秀靓丽的女性,有一段时间,他热衷于参加富二代们的聚会。
他看过了几百张美丽的脸,网红、明星、女企业家、富家千金,金字塔越是向上,容貌和双商就越容易出现高分,这三者往往相辅相成。
季尧的确遇见了些优秀的女性,她们具有极高的人格魅力,但当季尧甜甜地喊出“姐姐”后,或是得到心花怒放的喜爱,或是得到圆滑疏离的打趣。
前者的眼睛灼热赤红,险些将他烫伤;
后者笑意背后的视线冰冷砭骨,隐含不屑。
世界上不缺优秀的人,继续找下去,兴许总有一天季尧会找到他想要的人;
可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脆弱,每一次对着陌生人出口的“姐姐”二字,都像是刀刃滑过喉咙。
他的发音越来越涩,吐字越来越痛苦。
在季尧第十八次对陌生人开口喊“姐姐”时,他越过人群,骤然看见了邱芜澜的影子。
她站在角落,平静地望着他,半晌,徐徐展眉,勾起浅淡的一笑。
季尧第一时间确认了邱芜澜的行程。
他确定了那不是邱芜澜,只是个梦一般的幻影。
季尧咬牙回避了那个幻影,对她视而不见,当他再次企图对别的女性喊“姐姐”时,血腥味比声音先一步漫灌了口鼻。
“哦天呐,”不止一个女性向他递出纸巾,“你流鼻血了。"
季尧愣怔地捂住鼻子,蓦然抬头,只见幻觉之中的邱芜澜转身离去。
他发着抖,绝望崩溃地追逐幻影。
浓重的背叛感湮没了季尧,这份背叛感迅速反应到躯体上。
他被无形的蛛丝勒住了声带,只有在面对邱芜澜时,毒蛛才会松开丝线,允许他用甜?的嗓音、膜拜的口吻念出“姐姐”。
在不断挑衅规则、尝试挣脱毒丝的过程中,季尧从流鼻血发展到了低烧、头疼、喉咙发炎,症状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,伴随的痛苦越来越深。
最终,邱芜澜察觉了他的异样,接了杯温水给他,“喉咙怎么哑了,发烧了么?”
季尧握着温暖的玻璃杯摇头,顿了顿,他喑哑地开口,“姐姐,别那么辛苦。”
邱芜澜不解,季尧敛下眼睫望向手中的温水。 -->>
32、第三十二章